客厅的吊灯开得刺眼,光线把每一粒浮尘都照得无所遁形,像一场即将开演的审判。
空气是黏腻的,混杂着晚饭后油腻的菜味和婆婆张桂芬身上廉价的桂花香水味。
她清了清嗓子,那声音像是生了锈的铁器在摩擦。
“咳嗯!”
我老公周浩立刻放下手机,坐直了身体,像个等待老师训话的小学生。
他旁边的亲弟弟,我那游手好闲的小叔子周凯,则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。
我垂着眼,盯着茶几上那盘被啃得乱七八糟的瓜子皮,心里一片冰冷的死寂。
我知道,戏肉要来了。
“今天把大家聚在一起,是想说一件大事,一件关乎我们家未来兴衰的大事。”
张桂芬的开场白永远这么冠冕堂皇。
她环视一圈,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在我、周浩和周凯脸上一一扫过,最后,精准地定格在我脸上。
那目光里有算计,有试探。
“我和你爸都退休了,周浩呢,工作稳定,但也就那样。现在我们家,主要就靠林晚。”
她刻意顿了顿,像是在给我一个感恩戴德的机会。
我没抬头,继续研究那些瓜子皮的形状。
见我没反应,她有些不快,声音拔高了些。
“我想过了,为了我们这个家能越来越好,劲儿往一处使,钱往一处流,从下个月开始,家里所有人的工资卡,都统一交到我这里来保管!”
“我呢,帮你们理财,每个月给你们固定的零花钱,剩下的钱,我存起来,都是为了这个家,为了你们的将来!”
她说完,客厅里死一般的安静。
周浩低着头,不敢看我,手指在膝盖上无意识地画着圈。
周凯的眼睛里,已经迸射出贪婪的光芒,他知道,这意味着他以后可以更理直气壮地从他妈,也就是从我这里要钱了。
等我像过去无数次那样,提出反对,然后她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开始她的道德绑架大戏,指责我自私,不把他们当一家人。
然而。
“啪!啪!啪!”
清脆的掌声在寂静的客厅里突兀地响起。
我抬起头,站了起来,脸上是他们从未见过的,灿烂又激动的笑容。
我的眼眶里甚至逼出了几滴晶莹的泪水,声音也因为“激动”而微微颤抖。
“妈!我等您这句话,等得太久了!”
所有人都愣住了。
张桂芬张着嘴,脸上是来不及收回去的错愕。
周浩猛地抬头看我,眼神里全是不可思议。
我完全不给他们反应的时间,走到张桂芬身边,情真意切地握住她的手。
“妈,您真是太为我们着想了!我早就觉得累了,我一个女人家,脑子里每天都是公司的KPI,回家还要算计柴米油盐,实在是心力交瘁!”
“您愿意挑起这个大梁,我真是……太感动了!”
我的眼泪恰到好处地滑落,滴在张桂芬那因为常年做家务而粗糙的手背上。
她浑身一僵,脸上的表情从错愕,到疑惑,最终化为一种掩饰不住的窃喜和得意。
她大概觉得,是我终于被她多年的“教化”给彻底驯服了。
“哎呀,晚晚,你能这么想,妈就放心了,”她反手拍了拍我的手,姿态立刻变得慈爱又宽宏,“妈都是为了你们好,为了这个家。”
我用力点头,像个被点化了的信徒。
“我懂!我全都懂!以后家里的财政大权就交给您了,周浩也能轻松点,我们俩都能更专心地去工作,为这个家创造更多财富!”
我特意加重了“创造更多财富”这几个字。
张桂芬的眼睛更亮了,好像已经看到了无数张***在向她飞来。
她立刻接过话头,开始滔滔不绝地畅谈她的“理财宏图”,说白了,就是如何用我的工资去补贴小叔子,如何给她自己存更多的养老金,如何提升全家的“生活品质”。
我全程保持着崇拜的微笑,不住地点头附和。
“妈您说得对。”
“还是您想得周到。”
“就按您说的办!”
我用余光瞥见,周浩紧绷的肩膀终于放松下来,他甚至对我投来一个“算你识相”的赞许眼神。
那一刻,我心中最后一点温情,也彻底化为了冰冷的灰烬。
这场独角戏唱得他心满意足。
会议结束时,张桂芬容光焕发,像年轻了十岁一样,她拍着胸脯宣布:“下个月1号,我要在饭桌上看到你们所有人的工资卡!”
“好嘞!”我应得比谁都响亮。
回到房间,我关上门,隔绝了外面虚伪的其乐融融。
脸上的笑容瞬间褪去,只剩下一种蚀骨的冷。
我打开笔记本电脑,屏幕的光映着我毫无表情的脸。
我点开一个对话框,给我的直属上司兼好友陆蔓发了条信息。
“蔓蔓,计划可以开始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