柴房门被铁靴踹开的时候，我正把最后半块硬得像石头的馊馒头塞进怀里湿透的夹袄。雨水顺着屋顶的破洞砸在背上，冷得骨头缝里都结冰。

“唐灼！滚出来！王爷要见你！”

侍卫的声音比这深秋的雨还冻人。我撑着湿透的膝盖站起来，脚踝上磨破的伤口泡在泥水里，钻心地疼。

摄政王府正院灯火通明，烧的是顶好的银丝炭，一丝烟气都没有。暖烘烘的气息扑在脸上，反而激得我打了个寒颤。谢凛，我那高高在上的夫君，正斜倚在铺着雪白狐皮的软榻上，手里把玩着一枚羊脂白玉佩。柳湄，他最宠爱的侧妃，穿着新裁的云锦袄子，靠在他腿边，娇娇弱弱地剥着葡萄。

“王爷，”柳湄用甜得发腻的声音说，“您瞧她这落汤鸡的样子，别污了您的地毯。”

谢凛抬了抬眼皮，扫过我滴着泥水的粗布衣裤，眉头厌恶地拧起。“跪下。”

膝盖砸在冰冷坚硬的金砖地上，发出闷响。早就习惯了。

“知道为什么叫你？”谢凛的声音没什么起伏，像是在问今天的天气。

我低着头，看着自己泡得发白的手指。“不知道。”

“不知道？”他嗤笑一声，将那枚白玉佩随意丢在矮几上，发出清脆的磕碰声。“你父亲那个老东西，在江南盐道上贪墨的脏银，今日被御史捅到了御前！皇上震怒，唐家完了！”

嗡的一声，有什么东西在我脑子里炸开。父亲……贪墨？不可能！他一生清正，为了朝廷盐务熬得满头白发……

“王爷！”我猛地抬头，声音嘶哑，“我爹绝不会……”

“闭嘴！”谢凛暴喝，抓起手边滚烫的茶盏就朝我砸过来。我下意识偏头，茶盏擦着额角飞过，砸在身后的柱子上，滚烫的水和茶叶溅了我一身，烫得皮肤**辣的疼。

柳湄夸张地惊呼一声，往谢凛怀里缩了缩：“哎呀，王爷息怒！为这种人生气不值当！”

谢凛胸膛起伏几下，盯着我的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：“唐灼，你们唐家欠我的！当年要不是你爹在父皇面前进谗言，我母妃怎会含冤而死？你们父女，一个都跑不了！”

我浑身冰凉，血液都像是冻住了。原来如此。这五年的折磨，新婚夜的冷落，王府上下刻意的刁难，柳湄的骑在头上作威作福……一切都有了答案。不是因为我哪里做得不好，只因为我姓唐，我是唐家的女儿。他娶我，就是为了报复。

“所以，”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，“这五年，你对我好，是假的；冷落我，是故意；纵容柳湄欺辱我，也是你的默许？”

谢凛冷笑：“不然呢？你以为你算个什么东西？一个仇人的女儿，留你一条贱命，不过是让你活着，慢慢体会失去一切的滋味！”

心口像被狠狠捅了一刀，又被狠狠搅动。五年来，我像个傻子一样，在无望的冰冷里挣扎，以为是自己不够好，以为只要再忍一忍，再卑微一点，总能暖热他那颗石头心。原来，石头是暖不热的，尤其是带着血海深仇的石头。

“呵……”我竟然笑了出来，笑出了眼泪，混着脸上的雨水和溅上的茶水，狼狈不堪。“好，好得很，谢凛。”

他大概没料到我会笑，眼神更冷：“你笑什么？”

“笑我自己蠢。”我撑着膝盖，摇摇晃晃地站起来，直视着他那双漂亮却冰冷的凤眸，“五年，我唐灼在你谢凛眼里，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。行，这笑话，我做够了。”

“你想怎样？”他眯起眼，带着一丝审视和轻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