离开顾景别墅的那晚,我没有回那个所谓的“家”——那个充斥着赌鬼父亲的咒骂、讨债者的砸门声和我母亲压抑哭泣的、破败不堪的地方。那里早已不是我的避风港,而是另一个需要逃离的泥潭。
车子最终停在市区一栋高级公寓的地下停车场。这里是厉明修名下的产业,也是我们“合作”的起点。厉明修,顾景在商场上最强悍、最势均力敌的对手,一个对顾氏帝国觊觎已久的男人。选择他,不仅仅是因为他有足够的实力与顾景抗衡,更因为,我们有共同的目标——看着顾景从云端跌落。
公寓是顶层的复式,装修是冷硬的现代风格,黑白灰的主色调,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夜景,繁华,却毫无温度。就像我此刻的心。
行李很简单,只有那个LV行李箱。里面的东西,大多是在顾景要求下购置的、模仿苏晚风格的衣物饰品。我将箱子推到角落,像丢弃一件不再需要的道具。然后,我走进浴室,打开花洒,让温热的水流冲刷掉小腿上那几点已经干涸发暗的酒渍,也冲掉那栋别墅里沾染上的、令人作呕的气息。
镜子被水汽模糊,映出一张苍白但异常平静的脸。五官依旧精致,甚至因为脱离了那种刻意模仿的温婉,而显露出几分原本的、带着棱角的清冷。这五年,我几乎快要忘了自己原本是什么样子。
顾景那句“我爱上你这个替身了”又在耳边响起,带着他灼热的呼吸和酒气。我闭上眼,不是回味,而是清晰地回忆起五年前,在医院醒来时的情景。
那时,我刚做完肾脏移植手术不久,身体虚弱得连呼吸都带着刺痛。顾家老爷子坐在病床前,面容威严,眼神里没有半分感激,只有审视和交易达成后的冷漠。
“沈**,你很幸运,肾脏匹配成功,救了阿景一命。这一百万,是补偿,也是封口费。”他将一张支票推到我面前,“另外,阿景现在情绪很不稳定,因为苏**的离开。你需要以‘苏晚替身’的身份,留在他身边五年,安抚他。五年后,你可以离开,我会再给你一笔足够你下半生衣食无忧的钱。”
病床上的我,脸色惨白,嘴唇干裂。母亲还躺在隔壁病房,等着下一笔治疗费,而父亲欠下的巨额债务,像悬在头顶的利剑。我没有选择。
我拿了钱,默认了这场交易。
我以为只是扮演一个影子,却没想到,会赔上自己的一颗心,和一只肾。
最初,顾景对我这个“替身”极其恶劣,时而冷漠,时而借着酒意把我当成苏晚,倾诉思念。我小心翼翼地扮演着,学着苏晚微笑的弧度,说话时轻柔的尾音。我替他打理生活琐事,陪他出席各种场合,在他酒醉后照顾他,在他因为苏晚而情绪低落时默默陪伴。
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味的?或许是在那次商业晚宴上,有人故意找茬,一杯酒泼向我,我下意识挡在顾景身前,酒液弄脏了我昂贵的礼服,他却第一次在清醒时,看着我的眼神有了细微的变化。或许是在他胃病犯了的深夜,我守在他床边,给他熬煮养胃的粥,他迷迷糊糊抓住我的手,喊了一声“清清”。
那一声“清清”,让我可悲地心生涟漪。
我开始不再仅仅模仿苏晚,偶尔也会流露出一点属于“沈清”的痕迹。我发现,他并没有表现出厌恶,甚至有时会看着我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。我天真地以为,五年的陪伴,石头也能被焐热。我甚至开始奢望,或许有一天,他能真正看到我沈清这个人,而不是透过我去看苏晚。
直到有一次,他带我去参加一个私人画展。那是一幅抽象画,色彩浓烈奔放,和我平时模仿的苏晚喜欢的清新淡雅风格截然不同。我站在画前,不自觉地说了一句:“这颜色,像要把一切都烧毁。”
顾景当时站在我身边,闻言,侧头看了我很久,久到我以为他要说什么。最终,他却只是淡淡地笑了笑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然:“晚晚以前,也喜欢这种强烈的色彩。”
那一刻,我如同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。
原来,我所有的“不同”,在他眼里,都只是另一个角度的“像她”。
替身,永远只是替身。我的真心,我的付出,甚至我为他失去的那颗肾,都不过是他缅怀白月光的背景板。
而现在,正主回来了,我这个赝品,自然该识趣地退场。
只是,我没想到,他会用那种方式“挽留”。用“爱”来挽留一个他亲手塑造、又即将丢弃的替身?
可笑至极。
水流声停止,我裹着浴袍走出来,擦干头发上的水珠。手机屏幕亮着,是厉明修发来的邮件,附件里是顾氏集团新能源项目的部分核心数据截图,以及下一步的行动计划。
厉明修办事效率很高,而且,他很懂如何最大化地利用我提供的“武器”。
我回复了两个字:“收到。”
然后,我拿起另一个手机,一部全新的、没有任何人知道的号码。我拨通了一个存为“**”的号码。
“是我,”我声音平静,“帮我查两个人。第一,苏晚在国外这五年的所有详细经历,尤其是她的健康状况和就医记录,越详细越好。第二,密切关注我父亲的动向,如果他再去赌,或者有债主找上门,第一时间通知我,必要时,可以采取‘必要措施’保护我母亲。”
挂了电话,我走到落地窗前,俯瞰着脚下这座不夜城。顾景的商业帝国,那些高耸入云的写字楼,有多少是建立在谎言和牺牲之上?他此刻在做什么?是在因为我的离开而愤怒砸东西,还是已经迫不及待地去见他的白月光苏晚了?
无所谓了。
从今往后,沈清不再是任何人的影子。
我是要在顾景最志得意满的时候,亲手将他推下深渊的人。
我端起旁边桌上的一杯冰水,缓缓喝了一口,冰冷的液体滑过喉咙,带来一种清醒的刺痛感。
顾景,你等着。
好戏,还在后头。你给我的羞辱,我承受的欺骗,我会连本带利,一一讨回来。
第一个惊喜,很快就会送到。希望你喜欢,我为你和你的白月光,精心准备的第一份“礼物”。
接下来的几天,风平浪静。
顾景那边似乎没有任何动静。没有疯狂的寻人电话打到我旧手机上(虽然已经关机),也没有听说顾氏集团有什么异常。这很不寻常,以顾景的性格,我那晚的离开和他最后的失态宣言,足以让他暴怒并采取行动。
这种平静,反而像暴风雨前的压抑。
厉明修那边进展顺利,顾氏新能源项目的关键数据漏洞,正通过几个隐秘的渠道,一点点被泄露给他们的竞争对手和潜在的监管方。这是一个缓慢放血的过程,目的不是一击致命,而是让顾景在最核心的领域逐渐陷入泥沼,等他发现时,已然回天乏术。
我大部分时间待在公寓里,通过电脑远程处理一些事情。厉明修给我安排了一个新的身份,一家小型投资公司的挂名顾问,便于我进行一些资金操作,也方便我们见面商讨计划。
这天下午,门铃响了。
透过可视门禁,我看到了一张熟悉又令人厌恶的脸——我的父亲,沈国栋。
他穿着皱巴巴的西装,头发油腻,眼窝深陷,脸上带着谄媚又急切的笑容。看来,那些讨债的又逼得紧了,而他,果然如我所料,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我这个“摇钱树”女儿。
我按下通话键,声音冷淡:“有事?”
“清清!乖女儿!快开门让爸爸进去!”沈国栋扒着门禁摄像头,声音透着股虚张声势的亲热,“爸爸知道你住这儿,你出息了,住这么好的地方!可不能不管爸爸啊!”
我冷笑。他当然能找来,毕竟我以前偶尔会偷偷接济母亲,总会留下蛛丝马迹。只是没想到,我刚离开顾景,他就闻着味摸来了。
我打开门,但只开了一条缝,用身体挡着,没有让他进来的意思。
“钱,我没有。”我直接堵死他的念想,“如果你是为了赌债来的,现在就可以走了。”
沈国栋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,随即变得有些气急败坏:“沈清!你怎么跟你爸说话呢!我是你爸!养你这么大,你现在攀上高枝了就想六亲不认?我告诉你,没门!顾景那么有钱,指头缝里漏点就够我还债了!你是不是没伺候好他,被他赶出来了?”
污言秽语,不堪入耳。这就是我的父亲。
我看着他因为堵伯和酗酒而浑浊的眼睛,心里一片麻木。曾经,我也会因为这些话感到屈辱和痛苦,但现在,只剩下厌恶。
“我和顾景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。”我语气平静,“至于你的债,你自己欠的,自己还。以后不要再来找我,也不要再去骚扰我妈。否则,”
我顿了顿,眼神锐利地看着他,“我不介意让那些讨债的,知道你去澳门赌钱时用的那个秘密账户。”
沈国栋的脸色瞬间惨白,像是被掐住了脖子,惊恐地指着我:“你……你怎么知道?!”
我怎么知道?这五年,我待在顾景身边,见识了多少肮脏手段,查他这点破事,易如反掌。那账户是他最后的藏身钱,也是他的命根子。
“滚。”我懒得再跟他废话,直接关上了门。
门外传来他气急败坏的咒骂和踹门声,但很快就被物业的保安制止并带走了。世界重归清净。
**在门上,微微吐了口气。处理掉这种烂事,并不比对付顾景轻松多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