你“嗯”了一声,在他榻边的绣墩上坐下,例行公事般询问了他的身体。
他一一答了,目光却始终胶着在你脸上,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专注。
你有些不自在地别开眼,视线落在窗外那株开得正盛的海棠上,心里盘算着该如何开口。
谢淮哥哥三日后就要随军出征了,这一去不知多久,你必须在他离开前,彻底解决婚约的束缚。
“予安,”你斟酌着词句,手心有些汗湿。
“我们上次说的事……你考虑得怎么样了?”
他眼里的光霎时黯淡了几分,长长的睫毛垂下来,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青影。
他沉默着,手指无意识地蜷缩,攥紧了膝上的薄毯。
“阿沅,”
他唤你的小名,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哀求。
“再……再等等,好吗?等我身子好些,等我……等我找个合适的时机,亲自和父亲母亲说。”
又是等等。
这句话,你从小听到大。
小时候,你被这婚约束缚得烦躁,跑来跟他闹,说他是个病秧子,才不要嫁给他。
他那时咳得厉害,却还是撑着病体,温和地拉着你的手,说:
“好,阿沅不喜欢,那我们就不算数。”
“等我……等我再大一点,能说上话了,就去求爹娘。”
那时你是感激他的,觉得他是这世上最懂你、最包容你的人。
他是你唯一的朋友,在这座沉闷的、如同精美牢笼的府邸里,他是你唯一可以说话的人。
可随着年龄渐长,你遇到了谢淮,那个如同烈日骄阳、会带你策马长街、会给你讲塞外风光的少年将军。
你才明白,你对江予安,只有自幼相伴的亲情与怜悯,从未有过男女之爱。
而这婚约,就成了横亘在你与谢淮之间,一道越来越难以逾越的鸿沟。
“等等,又是等等!”
你忍不住提高了声音,带着压抑不住的焦躁。
“江予安,你还要我等多久?从小到大,你都是这句话!你可知道,谢淮他……”
名字出口的瞬间,你看到他浑身剧烈地一颤,像是被无形的鞭子抽中,后面的话便哽在了喉间。
他猛地侧过头,用袖子掩住口,剧烈地咳嗽起来,单薄的肩膀耸动着,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。
那声音破碎而痛苦,让你瞬间涌起的怒火被担忧和愧疚取代。
你连忙倒了一杯温水递过去,轻轻拍着他的背。
好一会儿,他才缓过来,袖口沾染了点点猩红,刺目惊心。
他却迅速将手掩住,不肯让你看见,只是抬起苍白的脸,对你露出一个极其虚弱、甚至带着讨好的笑。
“对不住,阿沅……吓到你了。”
他喘息着,眼神哀戚。
“我知道……我知道你的心思。谢小将军……他很好。”
他顿了顿,仿佛说出这个名字都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。
“只是……退婚之事,牵扯两家……并非易事,再容我……缓一缓,就一会儿,好吗?”
他看着你,眼睛里是浓得化不开的悲伤和祈求,像一只即将被抛弃的小兽。
那样的眼神,让你所有决绝的话都堵在了胸口,闷得发疼。
你深知他的父母将他视若性命,尤其是江夫人,几乎将你对他的陪伴视为延续他生命的良药之一,对退婚一事讳莫如深。
而你的父母,虽疼爱你,但在家族利益面前,你这点儿女情长似乎也无足轻重。
江家势大,这门姻亲是重要的纽带。
你最终什么也没再说,只是沉默地看着他因咳嗽和激动而泛上不正常红晕的脸颊,看着他眼底那摇摇欲坠的期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