死去的病弱竹马和执意退婚的你(2)
那次探视,在不欢而散的沉闷中结束。
之后的日子,你去看他的次数明显少了。
即使去,也绝口不再提退婚。
他似乎也松了口气,更加小心翼翼地对待你,仿佛你是他掌心一触即碎的琉璃。
他会给你看他新写的诗词,画的山水,跟你讲他从书里看来的奇闻异事,绝口不提外界的风雨,也不提他那日渐沉重的病情。
但你感觉得到,他在透支着所剩无几的生命力,只想多留你片刻,再多片刻。
婚期,定在了一月之后。
江府上下开始张灯结彩,准备冲喜。
那红得刺目的绸缎和囍字,在你看来如同枷锁,让你透不过气。
而就在这时,谢淮要出征的消息传来了。
出征前日,谢淮托人给你带了口信,约在城外的长亭相见。
你心如擂鼓,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。
你精心打扮,准备去赴心上人的约,将对江予安那点可怜的愧疚强行压了下去。
你并不知道,与此同时,江府那座小楼里,已是一片混乱。
江予安的病情骤然恶化。
汤药不进,气息奄奄。
他躺在床上,意识时而清醒,时而模糊。
清醒时,他便死死攥着母亲的手,枯瘦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关节泛白,一遍遍地,气若游丝地哀求:
“娘…求求您…让阿沅来……让我见见她……就见一面……”
他的声音微弱得如同蚊蚋,却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执拗。
江夫人哭得几乎晕厥,一边命人用最好的参片吊着他的命,一边发疯似的派人去你家寻你。
“去找苏小姐!快!就说予安要见她!快啊!”
仆从匆匆而去,又匆匆而回,带来的消息却是:“苏小姐一早就出门了,不知去了何处。”
“找!就是把京城翻过来也要找到!”江夫人状若疯癫,声嘶力竭。
时间一点点流逝,两个时辰,对于弥留之际的人,长得像一个世纪。
江予安就那样硬撑着,浑浊的眼睛死死望着门口的方向,每一次房门响动,他眼底都会爆发出一点微弱的光,随即又迅速黯淡下去。
他的呼吸越来越弱,哀求声渐渐低不可闻,最终,只剩下唇瓣无声的翕动,仿佛还在念着那个刻入骨血的名字。
他等了又等,盼了又盼,直到最后一点生命力如同燃尽的烛火,悄然熄灭。
他终究,没有等到他想见的人。
他死不瞑目。
当你还在长亭边,为谢淮系上你亲手绣的平安符,听着他低声许诺“等我回来,必风光娶你”时,江府派出的另一波人终于找到了你。
为首的婆子脸色惨白,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怨恨的急切:
“苏小姐!快跟我们回去!我家少爷……少爷他不行了!夫人让你立刻过去!”
你脑中“嗡”的一声,一片空白。
还不等你反应,远处又是一阵急促的马蹄声,是江府的家丁,他几乎是滚下马来,带着哭腔喊道:
“少爷……少爷殁了!”
天空不知何时阴沉下来,狂风卷着沙尘,吹得人睁不开眼。
你僵在原地,手里的丝帕被风卷走,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,飘向未知的远方。
你最终还是去了江府。
那座小楼被一种绝望的悲恸笼罩。
江夫人看见你,如同看见了仇人。
她挣脱了下人的搀扶,扑到你面前,扬手狠狠给了你一耳光,尖利的指甲在你脸上划出血痕。
“毒妇!是你害的…安儿死不瞑目啊…”
“他那么爱你…临死前只想见你一面!你去哪儿了?!你说啊,你去哪儿了!”
她的哭嚎声嘶力竭,眼神疯狂。
“你生是予安的人,死是予安的鬼!”
“这门亲事,不算完!永远都不算完!只要我活着一天,你就别想摆脱!”
江老爷站在一旁,仿佛一夜老了十岁,他没有阻止妻子的失态,看着你的眼神,也冰冷得如同数九寒天。
你的父母随后赶到,面对江家的指责和滔天恨意,他们面上无光,连声道歉,将你强行带了回去。
回到家,父亲第一次对你拍了桌子,骂你不知轻重,在这个节骨眼上跑出去私会外人。
母亲则抱着你垂泪,既心疼你脸上的伤,又忧心忡忡于两家的关系,以及……你这尴尬无比的未来。
江予安死了。
那个爱了你一生,缠了你一生,最终因你而含恨而终的病弱少年,彻底消失了。
你以为这荒唐的婚约终于可以到此为止。
然而,你想错了。
江家父母因爱子的逝去而彻底偏执。
他们拒绝接受江予安已死的事实,更拒绝退婚。
他们对外宣称,你苏沅,永远是江家未过门的儿媳,是江予安的未亡人。
他们甚至开始着手,要将你的名字写入江家族谱,与他冥婚。
你的父母眼见江家唯一的嫡系继承人已死。
家族败落几乎是肉眼可见的事情,心中也早已起了退婚的打算。
只是碍于情面和江家此刻疯狂的姿态,一时不敢轻举妄动。
就在这混乱僵持的时刻,谢淮的安排起了作用。
他早已料到江予安一死,局势必有变化。
他出征前就已安排好京中亲信,在他离开后,立刻备上厚礼,正式向你父母提亲。
提亲的队伍,就在江予安头七刚过的这一天,敲锣打鼓地,出现在了苏府门口。
那热闹喜庆的场面,与苏府内部尚未完全散去的、因江家之事带来的阴郁,形成了尖锐而讽刺的对比。
你坐在闺房中,听着前厅传来的议亲喧闹,手指冰凉。
脸上被江夫人划破的伤痕还在隐隐作痛。
江予安临死前哀求你见他一面的样子,和谢淮阳光下爽朗的笑容,在你脑中交替闪现。
你不知道的是,在无人可见的维度,一道穿着月白长衫、身影淡薄如烟的身影,正静静地立在你的房门外。
他望着前厅的方向,那双曾盛满温柔与哀恳的眸子,此刻只剩下沉沉的、化不开的幽暗与冰冷。
他看着她为另一个男人心神不宁,看着你父亲将那刺眼的聘礼抬入府中。
无声的执念,如同藤蔓,在死亡的土地上疯狂滋长,缠绕不休。
江予安,回来了。
他看着她,目光穿透了门板,也仿佛穿透了生死。
阿沅,你说过的……我们会一直在一起。
生前未能如愿。
死后,执念会变更强。
这场纠缠,才刚刚开始。